花洒无力的水花淋湿我的头发。根部死去从头上脱落的一丝丝细发，竭尽所能地扭曲身体重叠自己，蜷缩。花洒继续喷洒，流遍全身的水带走它们。瓷砖上都是我早逝的头发，一圈一圈，一堆一堆，然后它们涌向蜂窝状排水口，塞满了每一个小孔。

我去看医生。

医生给我五包药，红的白的半红半黑的， 像橄榄球像凤仙花种子的。早餐前吃这个和那个，吃饱后吃那个；午餐一样，再加上这个；晚餐全部都要吃。

医生我到底什么病。医生说了一连串医学名词，我听不懂。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请重复一遍。医生说了一连串医学名词，我还是听不懂。

后来我付钱离开，医药费很贵我不想讲。

G说你头发越来越少了，本来就已经很少，现在更少。加上发色焦黄，像都枯死了。我看到你的头皮了。

我很怕。跑到商店买了十顶帽子。

有一次做梦，梳头时不小心扯掉了一大片头发，变成地中海秃，我叫妹妹拿剃刀干脆帮我全剃光了。醒来后一拉头发还在，我差点高兴得哭出来。然后醒了，一拉，一撮黄发落下。

我想了很久。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头皮，剃？不剃？终于我还是不舍得。即使只剩三毛，我仍然要扎辫子。这不是笑话，这是我的自尊。

药吃了一阵子，仍然不见起色。我问医生，他说很好病情受到控制了。现在你不会脱更多。我付钱又买了五包药，医药费很贵我不想讲。

我开始戴帽子。没有帽子，我像是没有了脚，哪里都不能去。我在列车上被挤掉了帽子，慌忙拾起戴上，小女孩说妈妈看，河童。妈妈瞪她一眼，嘘。小女孩说，妈妈我要帽子。妈妈急忙说动木。后来我多买了二十件带风帽的上衣。

每天早上我勤奋地扫地，把我死去的头发包起来拿去后院埋葬。开始的时候用半张A4纸包，然后一张。然后。最近需要用一页报纸。很快的，我想我应该把封面和封底那张留下来。

除了上课考试，我几乎足不出户。有人传说我被下了降头，我想说不是的，然后告诉他们那一串长长的医学名词。可是我忘记了，医生说的那串长长的医学名词究竟是什么？我想流鼻血、脸色苍白得像僵尸，在头发掉光之前就血癌末期死去。可是医生说放心，你那不是癌症。吃吃药就好了。

恐怖的是，我的头发一直掉。现在一边打字，它们落得我肩膀都是。

像秋天的落叶，一直一直飘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