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3月3日 星期六

植物園裡的戴維(人魚後續十五)



“很容易去的,你跟著這條路直直走,”說著,昂個在伙計給的棕色便條紙上畫了一條扭來扭去的‘直路’。“然後,你就會看到一個種了很多奇形怪狀植物的地方,就到了。”

昂個們笑嘻嘻地把那張畫得像‘用來打過人的水管’的地圖遞給我。
於是,理所當然的,我迷路了。

“靠!左拐右彎,每走三十米就一堆分岔,到底哪來‘直直的’一條路?”我站在不知第幾個路口,髒話脫口而出。之前遇到的每個路口,我都靠直覺來猜,結果看來猜錯很多,到現在連棵像樣的樹影都沒看見。

皮膚開始熱辣辣地痛。我掀起汗濕的袖子,發現手臂已經曬成了高對比的兩種顏色,在袖子邊緣形成楚河漢界。

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晴晴時,她那一身驕傲的褐色皮膚。原來是這麼來的麼。我曾笑她是印度童工,現在我自己大概差不多變成印度大叔了。

“鈴……!”後面突然傳來一陣清脆、急促的鈴聲。一輛滿載貨物的電動腳踏車從我身邊飛速而過,綁在後座的長箱子以橫掃千軍的氣勢向我撞來。我轉過身一看,正好來得及看見是誰把我撞出走道。

“麥詐摟!”夾著腳車往下翻的時候,兇手一邊遠去一邊呼喝,話音剛落,我也‘啪’一聲落地了。

吉膽島是濕泥地,漲潮時全島都會被淹沒,不見半寸泥土。整個村子建在離地一兩米高的柱子上,沒有欄杆的走道下方就是灰色的沼澤地,跌下去不會死,但會一身髒臭。

不太痛。還好頭部沒砸在水管或電箱上,不然我命休矣。根據網上資訊,不久前就有人因為這樣而送命。

我站起來檢視,全身都是拍不掉的泥濘,狼狽不堪。早知道就不穿白色恤衫來。耍什麼帥?現在搞到像乳牛。

不經意抬起頭來,眼前突然出現一張臟兮兮的臉,炯炯目光正盯著我看。我受驚不小,喝一聲倒退三大步。

那人蹲著,高大的身軀藏在走道下的陰影裡,依舊一動也不動地打量我。
我不甘示弱地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。這個身材高大,穿著褪色牛仔工作衫、褪色黑長褲和一雙粘滿爛泥長靴的中年人,罕見的蓄了長髮和滿臉糾結鬍鬚。死氣沉沉的亂髮和鬍子纏在一堆,分不清什麼是什麼;隱在濃密毛髮之後的眼睛目光如炬,不怒自威。

雖然他蹲在地上,我卻覺得自己像被一隻獅子居高臨下睥睨著,不自覺的,我又悄悄倒退三步。

中年男人毫不以為意,不一會兒即慢條斯理轉過頭,繼續專心擺弄濕地上的小樹。除了緩緩動作的雙手,他幾乎是靜態的,從背後來看,簡直就像一塊沉默的黑岩。難怪我起初並不知道這塊東西是人。

他從小樹上小心翼翼地剪下一片葉子,放入塑料封口袋裡,然後從窄小的空間鑽出來,帶上圓邊帽子,雙手在及胸的洋灰地上一撐,就跳上了走道。

一躍而上……?

他走後,我站在他上岸的位子,雙手放在與脖子齊高的洋灰道上比劃。試了好幾次,別說跳上去,就連雙腳也不曾撐離地面。

真是體能詭異的大叔。

從沼地爬上來後,在島民的指引之下,終於讓我找到那座足有五間尋常民居大的,柱子上的森林。令人不解的是,島民聽到‘植物園’三個字時,都不約而同露出複雜的表情,且遮遮掩掩,像身上有不欲人知的隱疾。
戴維。

這個神秘人物,他的名字,加上島民的反應,不知怎的在我心中漸漸形成《神鬼奇航》裡的戴維瓊斯。然後,很奇怪的,戴維瓊斯高傲的鯊魚眼神,讓我想到剛才在洋灰路下剪樹葉的鬍子大叔。

不會那麼邪門吧。

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。話說,一個普通大叔為什麼要把葉子像重要證物一樣裝起來?

“做研究。”低沉的聲音從頸後傳來,我大吃一驚,速速轉頭。

鬍子大叔站在我身後,冷冷地說:“滾開。”他拖著兩大肥料袋的濕土,輕鬆一提就跨過高高門檻,沉重的袋子在粗糲的石灰地上扯出兩條可疑的泥跡。

籬笆裡面種滿了高矮不一的矮灌木,甚至還有一棵兩人合抱般粗、延鬚累累的榕樹。陽光艱難地從茂密枝葉間穿過來,映了滿地綠影。木板和水泥搭就的房子像老樹一般融入樹林裡,拉開一張黑黝黝的口,沉默而僵硬。

鬍子大叔把兩袋泥土隨手擱在牆邊,從蓄滿雨水的石灰缸裡掬了一些水洗手,也順便抹了臉。雖然不修邊幅,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有一股威嚴,令人不敢造次。

他看見我,頭往右一撇,言簡意賅地吩咐:“洗乾淨這些瓶子。”

我往他示意的方向看過去。屋簷下,堆積著上千個死魚角膜般毫無生氣的玻璃瓶子,暗綠苔蘚從瓶口探出來,攀附著殘留的泥漬。不知道這些瓶子裝過什麼東西,看起來像經歷了驚濤駭浪般疲憊不堪。

大叔徑自走進屋裡,我則嘆了一口氣,找了個乾淨的角落放好背包和腳車,決定認命地洗瓶子。搬了一張朽木小凳坐在水龍頭旁邊,剛套好水管,他又出來了,拋給我刷子和勺子,目無表情地說:“用雨水。”

不是吧。

我坐著,看看已經套好,開水龍頭就有水流出來的水管;看看相當高,必須站起來才舀得到水的水缸。最後,再看看腳下污穢不堪的瓶子們。
很好。老子挽起袖子抓了刷子拿起勺子洗瓶子。

洗著洗著,心裡的疑雲越脹越大。我好像還沒開口說過一句話吧?為什麼一切那麼自然就到了這個地步?就普通情況來說,至少我來到後要先自我介紹,說明來意,可能需要再多交流交流,讓戴維看到我的誠意,最後才會被錄用吧?

他好像一早就看穿我是來打工的,乾脆利落,馬上指使我做事。仔細想想,在門口窺探植物園的時候,我甚至沒有把疑問說出口,他就正確的回答了我的問題。

“不要問一個科學家為什麼他知道。”戴維叼著煙斗,在門檻上坐下。“那會使他煩躁

4 則留言:

  1. --“不要問一個科學家為什麼他知道。”戴維叼著煙斗,在門檻上坐下。“那會使他煩躁。”
    这句话出自那里呢?

    戴维搁浅在长期被海水覆盖的吉胆岛....
    不过真的好奇这样的土地能种出怎样的植物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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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另果:

    出自戴維!!
    吉膽有紅樹啊。紅薯可能有的。挖一點其他地方的泥土,改良一下~


    農藥:
    可以考慮一下。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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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3. 虽然榴莲是植物但是海榴莲不是....
    农药又来耍冷.....

    我明白了,所以戴维就是一个这方面的专家/研究家/科学家~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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