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月5日 星期四

照不到的地方(人魚後續十一)

“我們是永生的。”晴晴靠在海風鏽蝕的欄杆上,瞇著眼說。“無論我們在何處消失,記憶都會在基因裡潛伏。時候到了,齒輪啟動,故事就會延續。”

“你學的是基因學還是輪迴錄啊。”我跨到欄杆外不足五十公分的踏腳處蹲著,雙手勾住鐵枝。下方是不斷拍打海岩的浪。

晴晴居高臨下,用一種‘你想怎樣’的眼神看我。東海岸的風撩起她額前劉海,海生物特有的冷酷眼神完全展露,一股強烈殺氣衝著我而來。

我趕緊轉開話題:“幹嘛要特地到關丹來看海?”

“來看望老朋友。”

“來東海岸看朋友啊。”我說:“都不懂原來你跟海龜這麼熟。”

“是人。”輕輕呼出一口氣,無限懷念。“我剛到這裡時,多虧有他。”她露出一抹微笑。

“男人?”有點不是味道。“昂個?”

“男人。不是昂個。”

靠。

“說來聽聽。”我想知道關於這個人的事,當然不是因為我對他感興趣,我沒有那種癖好。他在晴晴的過去佔有一席之地——不,看晴晴的表情,恐怕有一畝。

這是晴晴第一次提起這個人。晴晴寡言,很多事情她都不會主動告知,尤其是關於她的過去。即使我以為自己和她多麼親近,事實上我對她了解甚少。他怎樣遇見她,後來發生了什麼事,就像是晴晴心裡我不曾踏進過的房間。

沒關係。我耐心等待。背對著我的,我照不到的黑暗角落,總有一天會因為我亮起來。

但那傢伙比我早認識晴晴。靠

“他叫卡文(阿公:卡爾文啦!)。”晴晴不打算說下去,微笑看著我,眼裡是溫柔。

她看著我,那溫柔卻不是給我的。

“阿橘,你不是約了朋友嗎?”

最好我真的有朋友住關丹讓我約啦。當初聽說她要一個人來,不放心,所以才編個藉口送她。心裡鬱悶,但我還是如此回答了:“噢。對。那你自己小心。我先陪你找德士吧。”

“不用了。我已經打電話了。”晴晴說:“開學見。”她揮揮手,等著我離開。

阿橘,你要善解人意。

我於是瀟灑地揮手離開。

原來也不是那麼瀟灑。我知道此時的心情很適合望著遠方抽一支煙,但抽煙不好,所以我去跑步了。抽煙,只是要憑藉著吞吐的機械動作和朦朧的煙霧來麻痺感官吧,所以跑步也是一樣的。跑到脫力,也一樣朦朧。

那天,關丹的海岸線很短。還不夠我甩掉寂寞。

更多時候,我覺得晴晴是在乎我的。只是我還沒可靠到讓她安心,所以很多事情她選擇自己扛在肩上。我這樣去諒解她。

但如果人的想法和感覺都很單純,黑是黑,白是白,沒有中間的灰色地帶,是不是就快樂許多呢。相信她,心疼她的同時,我卻也惱怒。(而我恨自己這些負面想法。

我願意,為什麼不讓我分擔?

她不讓我知道,她背負的,我全部都無從得知。

“你認識她,你什麼都知道,對不對?”我生氣地質問陳宇倫,語調因憤怒微顫。

“這裡下很大雨,我回去才跟你說可以嗎?”陳宇倫拉著童童就走。

我攔住他們:“現在!我只要知道晴晴在哪裡!”

陳宇倫停下腳步,冷冷地回望我,彷彿變成另一個人:“你找不到她的。

“為什麼?”

“你可以選擇繼續在這裡淋雨,最後發現還是找不到,或者你可以冷靜下來,跟我回去,聽我慢慢說。”

我憤怒地踢翻了街邊的垃圾桶,然後乖乖接受了陳宇倫的建議。

童童一直很沉默,跟在陳宇倫身邊,像羽毛一樣沒有存在感。

現在想起來,和他們的邂逅似乎並不是單純的緣分。童童的出現,很刻意。人類社會裡的非人類,並沒有那麼多,一個河童剛巧看到我貼的尋人魚啟事,剛好找到我,又毫無戒心地表露身份……

童童躲開我的視線。

“不要責怪她。”深夜的巴士上人不多,陳宇倫坐在我和童童中間,輕輕側過身擋住了她,開口道:“她只是還小。況且她沒有傷害你,對不對?”

“如果你是我,你會怎麼想?”我平靜地說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誰都沒有錯。真的。沒有人有惡意。感到生氣只是因為一種深沉的無力感。

其實只要晴晴安好,其他的事情怎樣都好。

“晴晴……她好嗎?”

“嗯。”

“所以她不是真的變成泡沫消失了吧?”居然相信這種事的我,好像呆子一樣。

“對啊。她變成泡沫消失了。”陳宇倫說:“從另一個意義來說,就是死了。”

“什麼?”

“我是說,officially。”陳宇倫別有深意地笑。


2 則留言:

  1. 哈哈,把卡文写进故事里!

    谜底揭开,原来晴晴的消失跟阿公,啊,不,是卡文,啊,又不,是卡尔文有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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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. 还不知道晴晴做莫搞失踪涅>.<
    从各人提供的线索(参考另果阿公农药蜗牛)来看,晴晴在失踪前找过卡文,然后就消失掉(兼逃婚?)。其中有很不得已的苦衷,但是苦衷是什么,还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……>.<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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