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9月17日 星期一

人鱼聚居地(人鱼后续十八)


我一直在等待出海的机会。

要使用船,不是容易的事。戴维和陆并不十分信任我。他们从来不让我单独处理重要的事务——出海采样,总是陆为主我为副;说是帮实验善后,其实每一次我都只是负责丢垃圾。

戴维出门的时候,陆一定全天候在家;陆外出办事时,戴维也绝对不轻易离开房子。如果不是我多虑,那么——我想他们在防备我。

这无疑大大提高了计划的难度。

工作两个月后,我曾回到大学参加期中考试(至于没上过课怎么考、考了什么,就别问了……),顺便找陈宇伦拿了张红树林水路的地图。

现在,万事俱备,只欠舢舨。

要获得戴维和陆的全盘信任,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,而我等不及了。不过,慢有慢的做法,快有快的做法。慢的不行,那么就来招狠的吧。

我到街场的中药铺买了泻药。

一早起来,发现戴维已经离岛办事,我便见机在陆的饮食下药。等他开始在厕所拉得脸青唇白、迷迷糊糊的时候,我冲到植物园,从榕树的根部挖出舢舨钥匙。

引擎发动的那一刻,我兴奋得手都在颤抖。

今天天气非常好,阳光普照,适合出海。我笨手笨脚地驾着船,驶进了红树林区。

红树林像迷宫一样,到处的风景都大同小异。我依照阿弟给的地图前进,左拐右弯了半个小时,最后停泊在一处船身无法通过的地方。

我爬上岸,攀着红树枝干往林深处走去。一段时间后,拨开树叶,眼前豁然开朗。

那是一个无人的海湾,被红树林重重包围,海水平静无波。红树林外围传来微弱的海浪声,再远一点的天边滚着几乎听不见的闷雷。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在外。

我看看阿弟给的地图,再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围。宁静得像午睡的时光。

这里真的是人鱼的聚居地?

我还以为可以看到一些上半身穿比基尼、靠在岸边聊天晒太阳的人鱼美眉,要不然至少也有些人鱼老伯在溜鳄鱼啊什么的。可是,放眼望去就只有树和海。

那我到底要怎么打探晴晴的消息?

Anybody home?”我大声地喊。一群鸟猛地从林中飞出来。

等了一会儿,海面仍然平静无波。

不对。我干嘛说英语。人鱼是说英语的族群吗?我大概是被迪斯尼影响了。就好象每次看到狗我就跟它说广东话一样,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。

人鱼的语言?想了想,我深呼吸,气沉丹田,在正午的海边,扯开嗓子唱歌(大吼大叫?)。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。如果晴晴听到我这样唱催眠曲,她大概会立刻把我杀了,以免坏了人鱼的名声。

一曲终了,我竖耳倾听,四周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。

“大概是弄错地方了……”我自言自语。

抬头看看天,阳光有点黯淡了,风也比较急了。那远处的雷声越来越近,也许过不多久就会下起雨来。

我摇摇头,叹了口气。

转头要走的时候,突然看到背后两公尺处无声无息的站着个打赤膊的人,不知出现了多久。

“喝!”我倒退两步,差点掉进水里。

面前的年轻男人有一头曲卷的、深棕色的短发,和岛民一样黝黑的肤色,以及典型的东南亚轮廓。他靠着树干,双手抱胸。浓密的睫毛下,漂亮的眼睛带着嘲弄,注视着我。

正当我以为他是马来人的时候,他开口跟我说华语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

“没做什么。”我警戒地说。

他没有移开视线,说:“我观察你很久了。你刚才唱什么歌?那是种特别的语言。”

“没什么特别。”我打算绕过他,从原路离开。

“我知道这首催眠曲。你唱得难听死了。”

我脚步一顿。

他是什么人?

他看我停下来,便继续问:“是谁教你的?”

“一个朋友。”我斟酌过后,这样说。

“你来这里找他?”

催眠曲是童童教我的,而我要找的人是晴晴。但这当中的曲折似乎不需要向一个陌生人一五一十陈述。于是,我模棱两可地回答:“算是吧。”

“他叫什么名?”

我不答话。那男人又说:“也许我认识他喔。”

说着,他脸上现出一抹和善的微笑。

“她叫晴晴。”

男人脸上的笑消失了。

“晴晴?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。“你是谁?”

不对劲。

“你是阿橘?”

我嗅出危险,往后退一步。

“你是谁?”

“所以……”男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一步步向前,眼睛似要喷出火来,“是你,让晴晴背叛我、背叛族人!”

“喂……有话好说……”双手暗暗握拳,准备随时保护自己,“晴晴做了什么?”

“晴晴会做错,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类,这些贪婪又龌龊的种族!”

男人震怒,往我冲过来。

我反射性地想要抵抗,视线却突地被一团巨大的黑影占据。还未明白怎么一回事,便被什么东西撞到了海里。我一挣扎,那东西瞬间将我从头到脚紧紧缠住,迅速往下沉。

我动弹不得。

水不断涌进来,五脏六腑像刀割一样剧痛。

黑暗并没有散去,直至我完全失去知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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